张晓曦在2021年南京和平论坛绿色发展主题发言中讲述她的龟鳖保护故事。
张晓曦，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中国打击非法野生动物贸易项目主管。负责协调WCS中国项目与中山大学、武汉大学环境法研究所等科研单位的合作。开展的合作课题包括“应用行为科学减少非法野生动物消费”，“中国与非洲国家在打击野生动物走私犯罪领域的国际司法合作回顾”等。
图源 | 南京和平论坛
我就职于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简称WCS。WCS是一家国际机构，我们在全球60多个国家开展保护工作。在中国我们参与东北虎、雪豹、扬子鳄等野生动物的保护和研究，同时我们也支持政府打击非法的野生动物贸易，这也是我的主要工作方向。
龟鳖类动物是我特别关注的一类被非法贸易严重影响的动物，因为栖息地破坏和非法贸易，龟鳖类动物的生存非常艰难。在全世界300多个龟鳖物种当中，有一半以上已经处于濒危或者是接近濒危的状态。像图中的这只斑鳖曾经也生活在我们南京附近的长江流域，但是现在全世界只有四只个体了。对于一些宠物爱好者而言，龟鳖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珍稀的需要保护的动物，反而是一个希望去收集和饲养的新奇宠物。有一些人宣称养殖这些龟就是在保护动物，但是实际上绝大多数的龟鳖物种是不能人工繁殖的。所谓的市面上销售的人工繁殖的动物，很多的个体是来自于野外的盗猎和走私。
图源 | 张晓曦 一半以上的龟鳖物种处于濒危或接近濒危的状态
另外，即便在少数能够人工繁殖的物种里面，人工繁殖的产业也需要不断地消耗野生个体作为种源，这是一个繁殖业公开的秘密。而且人工繁殖的龟鳖因为它的性别比较单一，基因存在污染等问题，也是不能够放归野外的。由此可见，追求利润的人工繁殖产业是一种商业行为，而不是野生动物保护。那么真正的有科学指导的野生动物保护是怎么做的呢？我这里有一个缅甸星龟的保护故事分享给大家。
缅甸星龟是缅甸特有的物种，生活在缅甸中部的干旱地区，但是因为盗猎和国际宠物市场疯狂的需求，缅甸星龟的种群数量在急剧下降，2000年左右，科学家一度认为缅甸星龟已经在野外功能性灭绝。为了保护缅甸星龟，WCS和龟类生存联盟TSA合作，共同支持缅甸政府的缅甸星龟繁育和重引入计划，这个项目有很多的科学家和社区的保护工作者参与。
图源 | 张晓曦
科学家在缅甸星龟保护区附近设立了繁育中心，精心饲养缅甸林业部门移交过来的175只缅甸星龟，它们当中绝大多数是从非法贸易的案件当中查获的。科学家将这些缅甸星龟产的蛋以自然的方式孵化，这样可以获取到比较正常的性别比。我们知道乌龟的性别是由它孵化时候的温度所决定的。在幼龟出壳之后，为了保护它们的存活率，避免被天敌过量的捕食，科学家会将孵化出来的缅甸星龟放在一个笼舍内进行饲养，在它们长到5岁的时候才会被放归到野外的保护区，并且由科学家对它们进行长期监测。
同时整个项目团队还会在社区内开展很多的缅甸星龟的教育活动，所有的放归活动也会邀请当地的居民和僧侣一起参加，所有放归的缅甸星龟身上都会刻有一个佛教的符号，以及一个独一无二的编码。这样一方面可以让科学家更好地去给它们建立档案，进行跟踪和监测，另一方面也能支持执法部门更好地识别被盗猎的缅甸星龟。
图源 | 张晓曦 放归活动中的僧侣
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现在繁育中心已经发展到三个，一共繁育了超过15000只缅甸星龟。截止到2019年，成功向两个保护区放归了2750只。可以说经过政府、保护机构、科学家和当地社区的共同努力，我们已成功地将缅甸星龟从功能性灭绝的边缘拯救了回来。
在2019年，领导缅甸星龟保护项目的卡利亚·普拉特博士也来到我们南京，在南京森林警察学院主办的国际研讨会上向我们中国的同行和执法者讲述缅甸星龟的保护历程。但是科学保护只是缅甸星龟保护故事的一端，另外一端是需要我们国际社会共同努力，打击非法的龟鳖贸易。
图源 | 张晓曦 南京森林警察学院主办的国际研讨会
因为非法的龟鳖贸易对于缅甸星龟来说一直是一个最巨大的威胁。缅甸星龟在黑市上的价格非常高昂，因此繁育中心和放归到保护区的星龟，一直被宠物贩子所觊觎。2015年泰国和缅甸的执法工作者合作，在泰国查获了一起非法售卖缅甸星龟的案件。经过科学家鉴定，在查获的案件当中，七只缅甸星龟均是从救护中心放归到保护区的个体。执法部门也得以证实，这个犯罪团伙从缅甸保护区盗猎星龟走私到泰国并进行销售的事实。而在宠物爱好者手里的缅甸星龟常常因为应激反应，饲养者技术不足等等原因而迅速地死亡。
2019年，湖南益阳的森林公安破获了一起缅甸星龟的非法买卖案件，在案件当中查获到3只缅甸星龟的死亡个体。经过科学家鉴定，这其中两只是2019年2月在缅甸保护区放归的个体，然而仅仅两个月之后，它们就死在了繁育者的手里。
图源 | 张晓曦 缅甸政府和WCS、TSA合作共同拯救缅甸星龟
非法野生动植物贸易不仅威胁着濒危物种，也威胁着地区的和平。2018年1月，3名柬埔寨森林保护工作者在巡逻的途中被枪杀，包括一名只有24岁的WCS员工。凶手是在当地盗伐红木的国际犯罪团伙。这个惨案再一次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非法的野生动植物贸易实际上是严重的跨国有组织犯罪，在一些动荡的地区已经成为了黑社会组织和反政府武装的资金来源，购买非法来源的野生动植物，其实就是在变相地资助这个沾满鲜血的犯罪网络。
本土保护机构美境自然在今年初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发现在三大短视频平台上能看到很多包括濒危龟鳖在内的野生动物视频，它们大多打着萌宠的旗号，往往涉及售卖行为，不断地刺激青年群体的消费欲望。面对这样不断高涨的被刺激的消费欲望，WCS正在联合科学家，应用行为洞察的理论，去探索减少非法野生动物消费的有效途径。
我们都知道，多吃蔬菜水果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但是还是会轻易地选择高热量的快餐。如果我提问大家支不支持缅甸星龟的保护工作，我想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说要保护，我们都是有这个意识的。但是行为科学指示了这样一个事实，从意识到真正做出行动是一个非常艰难且不易衡量的旅程。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探索这个旅程。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我想请大家在网络平台上举报和投诉涉及买卖龟鳖的视频，要求平台更好地监管它的内容。我们共同抵制这一类信息的传播，在城市里，在我们刷手机的时间，我们也可以用自己的行动保护全球的濒危物种。
两千多年前，庄子在他的文章里提出这样的问题：一只龟是更愿意“留骨而贵”，还是更愿意“曳尾涂中”呢？庄子给出了他的答案，我相信各位也有你们的回答。
编辑 | 李亚辉 田延青 朱昊
审核 | 潘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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