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公益：非洲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公益组织

造梦计划的起源

贫民窟造梦计划，是由山东大学的女孩儿——羊虹宇提出来的。2014年1月，她在肯尼亚马萨雷贫民窟做志愿者时，提出了“造梦计划”，并通过筹款，为50多名小学生交了学费。那时刚上大二的我，对未来充满迷茫，看到她朋友圈里贫民窟生活的点点滴滴，受到很大触动，我就联系了她，希望也能去非洲看看。在羊虹宇的帮助下，我联系到了马萨雷希望小学（Light Center）的校长大卫（David），随后前往肯尼亚做志愿者。

2014年7月10日，我第一次踏上非洲大陆的土地。饥饿、贫困、疾病可能是大多数人对非洲的印象。出发前，我查阅了很多资料。这些资料上说，马萨雷有70万居民，蜗居在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60%的人口为艾滋病携带者，人均收入为每天1美元，等等。然而，到达内罗毕那一刻，很多认知都被颠覆了。机场附近是宽阔的公路、整齐的行道树，街道上时不时能看到奔驰车，我住的志愿者之家也是一所装修不错的别墅，里面住着世界各地十几个国家的志愿者。而且，内罗毕的国际化程度非常高，街道上能看到世界各地的人。

马萨雷希望小学原貌

我们要去做志愿者的马萨雷希望小学，是一个由破铁皮搭建而成的非正式学校，由一家美国公益组织资助，每年资助180个人的午餐费。学校有6位当地老师轮流教授数学、英语、科学、斯瓦西里语，但每月只有不到100元人民币工资。教师流动性极大。学校一共有214名师生，重建之后，人数达304人，于是304人共同分享180个人的午餐费，很多学生也处于饥饿状态。学校附近有一条下水道，堆积着各种垃圾，散发阵阵臭味。刚到学校门口时，我们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臭水沟里捡了一个胡萝卜塞进嘴里。另一位志愿者陈颖婧，马上前去阻止，告诉他这很不卫生，小男孩害羞地跑了。

这个学校就是一个面积不足180平米的大铁棚。由于铁皮的吸热作用，加上空气不流通，教室异常燥热。教室里光线晦涩，志愿者上课时要用手机打开灯光，才能让学生看见黑板。我第一次给学生上课时，学校正在做午餐，厨房的油烟直接进入教室。一节课下来，我的眼睛就开始疼了。我在黑板上写满了字，但没有黑板擦，一个学生站起来，用自己的衣袖帮我把黑板擦了。当时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学校中间走廊

第一次尝试：重建学校

我也出生在农村，但没经历过饥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学校。当时，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学校重建计划。我是学建筑的，也许能用自己的知识来改善学校。

我的想法得到了校长支持，我们就开始行动。来自深圳大学的陈颖婧，用一篇感人的文案，帮我们在三天内筹到近3万元。由于费用有限，只能采用当地最原始的材料和施工方法，学校里没有电，为了增加采光，就在每个房顶安装透明板，每个教室约0.7-0.9平米，这样既保证充足的采光，也不会让光线太强烈。中间过道则全部用透明挡板，每个教室也加了窗户，保证空气流通。同时，把厨房变成半露天式的，与教室分开，烟雾就不会飘向教室，影响上课。

简易模型

做好设计后，我和校长一起在烈日下跑遍建材市场了解基本价格。然后，在校长帮助下，我找到当地一个有施工经验的包工头。但包工头漫天要价，于是，我们在校长办公室里讨论了四个小时，把造价压到预期水平。谈好价格，就开始建学校，马上又遇到新的一系列问题：1）大部分工人不懂英语，包工头也只懂少量英语，直接沟通很困难；2）工人看不懂图纸，缺乏建筑基本知识，不知如何规范施工，挖地基时竟挖成将近30度的斜坡；3）当地偷盗情况猖獗，购买的材料经常在夜间被偷走；4）施工团队管理不善，导致工人散漫，不愿工作，严重耽误工期；5）所有志愿者都是学生，没有施工经验。

为了让工人看懂简单的图纸，我用Sketchup做成了简单模型，给工人讲解。我必须每天待在工地，监督工人的工作，稍微离开一下，就可能出现地基被垒成弧形、墙砌歪了的情况。更严重的是，在我离开买材料的半天里，他们竟忘记留下窗户的位置。第二天只能把墙推倒重建。

校长也得全天陪同，因为校长同时懂英语和斯瓦西里语，可以做翻译。为管理好施工团队，我让工人停工 ，用一天时间与包工头，工人进行讨论，最终达成协议。我们建立了严格的管理制度，按照每天施工的完成情况发工资，工资每日结算，我们还建立严格赏罚制度和监督机制，让包工头与工人签订合约。

中间那扇墙就是后来被推倒重建的

项目开始时，我们只有一半的工程款。我一直担心后续工程资金。一位芝加哥大学的学生刘佳韵希望加入，擅长外联的她，在短短三天内就帮我们找到了剩余资金——一个捐助者一次性捐助3万元。校长为了感谢捐助者，决定将学校以他的名字命名。从此，贫民窟里出现了一个中文名字的学校——长荣希望小学（Changrong Light Center）。 学校重建工程持续了32天，总花费约7万元。学校交接的那天，当地政府、各个学校的校长、学生家长都来参加，那一天很多志愿者都哭了。

成立造梦公益组织

贫民窟造梦计划的第一个项目，是由五名大学生完成的公益建筑。我们反思了这次实践的问题：项目专业化程度不够高，分工不够明确，也造成一定程度上的资源浪费。随着对当地文化的深入了解，我们也开始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做公益，如何才能行之有效地改造贫民窟。

第一次小小的尝试，使得 “贫民窟造梦计划” 短时间内获得了较大关注。新华社、央视也先后报道。然而社会质疑声也接踵而至，为什么不在国内做公益？你们是不是在作秀？你们这样做合法吗？

这一系列质疑也让我们的团队开始思考，是否要继续做下去。好在，我们得到了周围朋友的支持和鼓励。2015年3月，我们在加拿大正式注册了“造梦公益组织”（DBSA），一个以 “贫民窟教育项目”为主 的国际公益组织。其实，造梦公益组织最初的注册地选在中国，但由于当时国内公益法的不完善和对学生身份的质疑，使得我们无法在国内注册，故而选择在加拿大注册。之后，我们进行了人员招募，短短两个月就吸引了来自中国、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肯尼亚等国家的中国留学生。

第二次尝试：不止单纯的援建

2015年，我们又开展了第二次援建活动。这一次明显比第一次更有经验。我们选择了贫民窟里的另一所急需援建的学校Ebenether Daycare School，也是一所由破旧铁皮搭建而成的学校，当我们的调查人员第一次去这所学校时，学生都睡在地上。这是一所面积只有78平米的学校，学生没有丝毫的活动空间。为了能更加专业高效地行动，我们邀请了来自哈佛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的建筑师来做设计，他们深入分析了当地的环境和人文文化等，不仅提出改变传统教室的方案，还提出了教育改革的模式，来进行公益互动。不做单纯的援建，而是改变教育模式。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学生在学校有近五分之三的时间被关在校园无所事事，主要原因是老师的缺乏。而且，两三个年级都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很大程度上互相干扰。于是我们决定建造一所两层的学校，在保证学生有足够上课空间的同时，给学生提供活动空间。第一层就设计了多功能活动室，课余时间学生可以在活动室里玩耍休息，也可以作为学生的上课阶梯教室。周末时还可以作为周围社区的活动中心。这样一来，学校就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

在材料方面，由于经费有限，我们选择了从肯尼亚购买便宜的竹子作为建筑材料。竹子天然美观而且便宜，是理想的建筑材料。在执行方面，我们选了世界各地的14名优秀志愿者赴肯尼亚进行项目监管和执行，有人负责监工，有人负责财务，有人负责安全等。除了一名建筑学的博士生，大部分执行人员都是本科生和研究生。同时，我们寻找了贫民窟里相对有施工经验的包工头进行施工。

整个建造项目持续了45天。2015年8月25日，学校进行了开学典礼，贫民窟政府官员、各个学校的校长等纷纷前来祝贺。该项目也让DBSA在马萨雷地区获得了更大的名声，也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当地人对中国人的看法。当地行政长官首领（Chief）甚至下令，在马萨雷地区必须确保中国志愿者的安全。第二次项目的完成吸引了很多关注，如CCTV、HBO、IKV等纷纷进行了报道。而今年夏天，我们正在进行新的造梦公益项目。

对贫民窟造梦计划的反思

1.国际援建对贫民窟教育的改善是否真的有效？

造梦公益的第二次探索，让我们开始思考：这样的援建项目能否真正改善贫民窟的教育？

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开始走访调研，寻找更加高效的公益模式。

马萨雷是肯尼亚第二大贫民窟，拥有60多万居民，其中有正式和非正式小学一共84所，每个学校学生数量在100-500人之间，但当地公立高中只有四所，私立高中学费高昂。很多家庭无法支付学费，导致很多青少年小学毕业后无法继续上学，没有生存技能，无法找到工作，于是流浪街头，成为地痞流氓，在贫民窟打架斗殴、熏酒，甚至吸毒或沦为雏妓。贫民窟里卫生条件极差，加上教育受限，避孕观念不强，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甚至七八个孩子，单单依靠父母无法养活他们，只能卖掉孩子或让他们饿肚子营养不良。有的家长把十几岁的小女生卖给别人为奴，女孩十四五岁就怀孕，自己养活孩子。因此，无法接受教育成为青少年犯罪的主要原因，并不断恶性循环。

我们的援建项目，某种程度上，可以改善学生的教育环境，促进贫民窟地区的环境改善和经济发展。但从全局的角度来看，却无法改变贫民窟的教育现状，也无法改变小孩的未来命运。从这一点来讲，单纯的援建式公益对贫民窟教育的改善效率并不高。除了硬件设施，还需要提高相应的软件设施，才能真正改善贫民窟的教育现状。

2.如何才能更好地改善贫民窟的教育现状？

贫民窟中青少年教育问题的改善需从三个方面着手：

第一，用经济手段，以硬件投资改善教育环境。这需要当地政府大力支持，以及各大国际公益组织共同合作。实际上，贫民窟里有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公益组织，但他们并没有发挥有效作用，没有做到资源整合，导致资源利用率很低。如果各大组织共同合作，把资源整合起来，会有更好的收效。

第二，打破贫民窟里的恶性循环，对贫民窟里的学生来说，正常高等教育的需求可能并没有职业教育需求大。贫民窟中的青少年更迫切希望能有一个技能，找到一份稳定工作，从而减少家庭负担。如果就业率增加，犯罪率也会相应减少。这对贫民窟的发展和稳定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三，要想改变贫民窟，得从根本上改变当地人的思想，让当地青少年独立生活，依靠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

3．我们到底应不应该在非洲做国际援助？

很多人质疑中国有那么多贫困人员，为什么要选择去非洲做义工，帮助他们发展？

第一，海外公益是一个国家的文化标签，已经成为国家强大的一个标志，在公益组织的发展过程中北美的公益组织无疑走在最前列，美国85%的公益组织具有海外项目，很好地担任着美国文化和形象的交流大使，为美国树立了全球化大国的形象，其中不乏有很多大型公益机构在全球承担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而在中国，公益组织有数千家，却只有不到1%的公益组织具有海外业务，并且海外公益并没有真正发挥其应有的效果。中国正在强大，在国际上越来越多地传递大国形象，但在海外，中国人似乎没有获得应有的尊重，很多外国人很少提到中国人做公益的事，这说明我们的文化软实力还有待提高。

第二，中国的公益组织更应走出去与国际接轨，在国际上起表率作用，在世界范围内拥有发言权，并让世界人都知道。如今在公益活动方面，大学生是主力军，国际项目也让其他国家看到了中国青年的力量。

第三，中国公益体系和制度还不够完善，需要走出去，与国际公益组织合作，提高自己的海外项目的执行能力，逐步完善自己的公益体系。所以，毋庸置疑，国际援助是非常有必要的，中国公益组织走向世界也是未来的趋势。

在思考上述问题的过程中，造梦公益开始逐步调整工作方向。造梦公益从一个想法变成一次实践，从一个组织上升到一种理念。我们在海外公益的一次次实践中，逐渐找到了方向。由最初的单纯援建开始转向职业培训，在原有的建筑基础上开展职业培训的项目。

2016年，造梦公益开展的项目是贫民窟达人秀、青少年足球赛、画展等文化娱乐活动。当然，最主要的项目将是职业培训。造梦公益今年已招募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志愿者24人，七月中旬前往肯尼亚开展项目。志愿者们来自普林斯顿大学、莫斯科大学、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四川大学、武汉大学等海内外知名高校。造梦公益团队的规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完善，并开始在加拿大本土开展项目，未来还会重点考察中国项目。DBSA，第一个从非洲贫民窟走出来的中国公益组织，正在慢慢走向国际化。

2022-01-10 12:40:37